龍槍編年史摘錄一

 

譯者:朱學恆

 


「噓!」坦尼斯比了個警告的手勢。

佛林特馬上停了下來,「什麼事?」

坦尼斯比了比,「就在那片樹叢中。」

佛林特望向那片樹叢,一邊開始卸下背後的戰斧。

落日的餘暉中反射出一道金屬的閃光。坦尼斯看到金光閃了一下,失去了它的蹤跡,隨即又看到。正好在那一刻,太陽西沈了,在天空留下一片彩霞,樹林開始被夜間的陰影所籠罩。

佛林特死命的注意著。「我什麼都看不見。」

「我看的見。」坦尼斯說。他一直注意著最後看見那個金屬光芒的地方,慢慢的他的精靈視力開始讓他看見拿著那個金屬的生物身上所散發出來的紅色溫暖光芒-只有精靈才看得見的景象。「誰在那邊?」坦尼斯出聲道。

接下來唯一可以聽到的回答只有讓這個半精靈背後毛髮都豎立起來的怪聲。它是一種空洞的呼呼聲,一開始很低沈,慢慢的音調越來越高,最後變成一連串尖銳的嗚嗚聲。在這個聲音的環伺之下,出現了另一個聲音。

「精靈旅者,趕快回頭,把這個矮人留下來。我們是佛林特.火爐吐在酒吧地板上的葡萄酒冤魂。我們是英勇戰死的嗎?」

控訴的聲音又再度達到了一個新高點,嗚嗚聲也跟著變得更尖銳。

「不!我們帶著羞恥而死,因為不能夠讓一個丘陵矮人醉倒而被葡萄的鬼魂所詛咒!」

佛林特氣的連鬍子都在發抖,坦尼斯一邊大笑,一邊還得要努力抓住矮人的肩膀,讓他不能一頭撞進前面的樹叢裡。

「都是精靈的視力害的啦!」冤魂的聲音變得充滿了歡樂,「還有矮人的鬍子看了也讓人亂討厭一把的!」

「我怎麼會沒猜到!」佛林特咆哮著。「泰索何夫.柏伏特!」

樹叢裡一陣悉悉嗦嗦的聲音,接著一個小身影出現在小徑上。他是個坎德人,一個克萊恩上大多數人都覺得和蚊子一樣惹人厭的種族。由於骨架天生就小,他們很少長到超過四呎高,這個坎德人和佛林特一樣高,但是孩子氣和娃娃臉讓他看起來似乎更矮小一點,他的淡藍色綁腿和毛背心以及平淡無奇的長褲形成了強烈的對比。褐色的大眼裡閃爍著促狹的眼神,笑容似乎一直堆到了尖耳朵的邊緣。他用一種嘲弄的方式鞠了個躬,讓馬尾-他最感到驕傲和自豪的地方-蓋住自己的鼻子。接著他又笑著直起身來。坦尼斯看到的金屬閃光是他腰間、肩膀上背著的許多袋子的金屬扣環。

泰斯靠著自己的胡帕克杖,向他們笑著。就是這個杖製造出那個怪聲的。坦尼斯曾經看過很多坎德人在空中揮舞著這個木杖,製造出嚇走敵人的尖銳嗚嗚聲,他應該早點認出這個聲音的。木杖尾端十分尖銳,並且包著銅,另外一端則是分叉的,裝著皮革製的投石器,這樣的組合是坎德人的專屬發明。這個木杖是用一整條柳樹枝所作成的。雖然被克萊恩上的所有其他種族所嘲笑,但胡帕克杖對於坎德人來說不只是方便的工具和武器-更是他們的象徵。坎德人最著名的一句俗語,「所有的新道路都需要一個一個胡帕克杖,」。通常接著的下一句話會是,「而路是永遠都不會變舊的。」

泰索何夫突然張開自己的雙手,很快的跑向前。

佛林特!」這個坎德人緊緊的抱住矮人,佛林特有些尷尬,不情不願的回抱,隨即很快的退了一步。泰索何夫笑著,抬頭看著半精靈。

「你是誰啊?」他倒抽了一口氣。「坦尼斯!你留了鬍子我就認不出來了!」他對著坦尼斯伸出短短的雙手。

「不,謝了。」坦尼斯笑著說。他揮手叫坎德人站遠一點,「我還想要留著我的錢包 」

佛林特突然之間警覺起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你這個混蛋!」

他大吼著撲向坎德人,兩個人在一陣塵煙之中倒在地上,但是坎德人的笑聲卻沒有停過。

坦尼斯一邊輕笑著,一邊試著要將佛林特扶起來。但是他突然警覺的回過身來。太遲了,他聽到了馬鞍上扣環互相撞擊的銀鈴聲和馬匹的喘息。半精靈隨即把手放在腰間長劍的劍柄上,但是他已經失去了任何的先機。

嘴裡咒罵著,坦尼斯只能愣愣的看著騎士從樹林的陰影中走出來。他騎在一匹四肢多毛的小馬上,小馬似乎是替自己的主人感到羞恥一般的低下了頭。騎士戴著似乎是軍人慣用的頭盔,露出來灰色滿是斑點的皮膚,一雙像豬一般粉紅色的眼睛瞪著他們。閃亮的盔甲遮不住穿戴者的臃腫身形。

一種特殊的氣味飄向坦尼斯,他感到一陣噁心。「大地精!」記憶提醒了他。將長劍從腰間鬆開,他踢了踢地上的矮人,矮人正巧打了個大噴嚏,翻身坐在坎德人身上。

「有馬!」佛林特說,一邊又打了個大噴嚏。

「看你背後,」坦尼斯悄悄的回答。

佛林特聽出了朋友聲音中的警告意味,連忙掙扎著站起來,泰斯很快的也跟著照做。

大地精直直的坐在小馬的背上,扁平的臉上掛著不屑的神情看著他們。粉紅色的眼睛反射著落日的餘暉。

「兄弟們,你們看,」大地精說,他的普通話有著很濃的口音,「我們在索拉斯對付的都是這種蠢貨。」

大地精背後的樹叢中傳來難聽的笑聲。五個地精衛兵,穿著簡陋的制服,很快的走了出來。他們或左或右的站在首領馬匹的兩邊。

「現在..」大地精彎下了他的腰。坦尼斯看著他的大肚皮完全的把馬鞍頭給遮住,一方面感到恐怖,一方面卻又覺得荒謬的可笑。「我叫修馬斯特.投德,是負責保護索拉斯不受外力侵犯的衛戍部隊首領。在天黑之後,你沒有權力在小鎮的範圍內走動,你被捕了。」修馬斯特.投德用粗嘎的地精話告訴他身邊的一個守衛。「如果你在他們身上看到藍色水晶杖,把它交給我。」坦尼斯佛林特泰斯面面相覷。他們都懂得地精話-泰斯說得最好。會不會是他們聽錯了?藍色水晶杖?

「如果他們膽敢抵抗,」修馬斯特.投德特別加上最後一句,為了加強效果,他換回了普通話,「格殺勿論!」

說完了最後一句話,他勒緊了韁繩,讓座騎轉了一百八十度,快速的朝向鎮上飛奔而去。

「地精!出現在索拉斯!這個新的大神官可有好戲看了!」佛林特迸出了幾句話。他用力的抽出了背後的戰斧,前後搖動了幾下,確定自己找回了平衡感之後,站在小徑中央, 「非常好!」他宣佈說,「上吧!」

「我建議你們最好趕快撤退。」坦尼斯把斗篷甩向一邊的肩膀上,抽出了腰間的長劍。「我們剛從遙遠的地方回來。又餓又累,而且也錯過了和很久不見的朋友約定的時間。我們可不想被逮捕。」

「或是被莫名其妙的殺掉。」泰斯又加上一句。他沒有掏出任何的武器,只是興味盎然的看著這些地精。

似乎是被他們的氣勢所懾,這些地精緊張的對看著。一個地精偷偷地看了首領剛剛才走過的那條通往鎮上的路。這些地精平常習慣於恐嚇無辜的農人和路過的商人-要對付帶著武器和明顯有經驗的戰士可不是他們的專長。但是地精對於克萊恩其他種族的痛恨是不可以低估的,他們還是抽出了長而彎曲的刀。

佛林特大步走向前,雙手緊握著戰斧的握柄,「除了溪谷矮人之外,」他喃喃自語道,「這世界上我最討厭的就是地精!」

一個地精衝向佛林特,試圖要把他撞倒,矮人的斧頭以致命的準確度和速度擊中了目標,地精的頭滾到塵土中,身軀無力的倒下。

「你們這些低等生物在索拉斯幹什麼?」坦尼斯問道。同時技巧的格擋住一個地精笨拙的攻擊。兩人的刀鋒相遇,對峙了一會兒,地精隨即被坦尼斯推開,「你們效忠大神官嗎?」

「大神官?」地精大笑。他亂揮著手上的武器,衝向坦尼斯,「我們的首領服從..」這個笨傢伙自己撞上了坦尼斯的刀鋒,慘叫著倒在地上。

「該死!」坦尼斯生氣的看著地上的屍體。「這個笨手笨腳的傢伙!我根本沒有要殺他-我只想要找出他們的幕後主使人!」

「你會知道我們的主使人是誰-比你想的還要快!」另一個地精大吼著衝向分心的半精靈。坦尼斯很快的轉身打掉了它手上的武器。一腳正中地精的肚子,把它給踢翻了過來。

另外一個地精趁著佛林特還沒有站穩腳步的時候跳向他。佛林特踉蹌的後退,試圖要重新找回平衡。

泰索何夫的尖銳聲音這個時候響了起來,「這些爛貨會替任何人工作,只要你記得丟給他們一些狗肉,他們就會永遠-」

「狗肉?」地精咆哮著放棄了佛林特,「不知道你覺得坎德人的肉怎麼樣呢?你這個大嘴巴!」地精跳向很明顯沒有任何武器的坎德人,紫紅色的雙手試圖要抓住他的脖子。泰斯連臉上無辜、孩子氣的表情都沒有改變,像閃電一般快速的從背心裡掏出了一把匕首,射了出去。地精抓著自己的胸口,不可置信的倒了下去,森林中傳來趴搭趴搭的腳步聲,其餘的地精四散逃逸。戰鬥結束了。

坦尼斯皺著眉頭看著地上這些臭味四溢的屍體-讓他想起臭掉的魚;把手上的劍入了鞘。佛林特把斧頭刀鋒所沾到的黑色地精血給擦去。泰斯難過的看著他殺死的地精屍體。它面朝下的倒在地上,他的匕首被壓在下面。

「我替你拿回來。」坦尼斯好心的說,準備要把屍體翻過身來。

「不了,」泰斯做了個鬼臉。「我不想要了。你知道,那種味道永遠都弄不掉的。」

坦尼斯點點頭。佛林特把戰斧綁回背上,三個人又繼續向著小鎮前進。

索拉斯的光芒隨著天色越來越暗而逐漸的明顯起來,在冷冷的夜空中,木柴燃燒的味道讓人想起食物、溫暖-和安全的地方。三個人加快了腳步。很久都沒有人出聲,每個人的腦海中都迴盪著佛林特的話:地精。出現在索拉斯。

最後,永遠都不會感受到壓力的坎德人忍不住笑了出來。

「而且,」他說,「那把匕首是佛林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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