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槍傳奇中文版摘錄五

 

譯者:朱學恆

》第二節《
 

  
  坦尼斯最怕見到的也許就是最後歸宿旅店了。這是三年前的秋天,一切開始的地方。在這裡,他和佛林特以及天不怕地不怕的坎德人泰索何夫.柏伏特,在那天晚上來到這裡和老朋友重聚。從那時開始,他的世界變得天翻地覆,似乎再也沒有恢復原狀。

  但是,越靠近旅店,坦尼斯發現自己的恐懼在慢慢的消融。這裡的改變實在太大,讓他覺得彷彿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勾不起任何的回憶。旅店蓋在地面上,而不是像過去一樣的建造在樹上。它也新蓋了一些廂房,有更多的空間來容納旅客來往的人潮;它也有了一個新的屋頂,看起來現代多了。所有戰爭留下的傷痕都被洗淨了,和過去的回憶一起流逝。

  正當坦尼斯開始放鬆的時候,旅店的大門打開了。光亮流瀉而出,鋪成了一道歡迎的地毯,辣馬鈴薯的味道和歡笑的聲音隨著晚風飄向他。種種的回憶如電光石火一般的出現,坦尼斯低下頭,久久不能自己。

  也許對他來說算是幸運,他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緬懷過去。當他和同行者靠近旅店的同時,一名馬廄的小童跑出來接過韁繩。

  「餵牠草料和水,」坦尼斯疲倦的從馬鞍上滑下,給了小童一枚硬幣。他伸伸懶腰,試圖舒展僵硬的肌肉。「我已經先通知你們預先準備一匹快馬。我是半精靈坦尼斯。」

  小童的眼睛圓睜;他之前就已經不太禮貌的瞪著對方的盔甲和衣服發呆。現在他的好奇心更是轉變為無比的崇敬。

  「是-是的,大人。」他結巴的說,面對這麼一個偉大的英雄有點不知如何是好。「馬-馬已經準備好了,您要我-我現在就把牠牽過來嗎,大人?」「不用。」坦尼斯露出微笑。「我要先用餐,兩個小時之後再把牠牽出來。」

  「兩-兩個小時。是的,大人。謝謝,大人。」小童無意識的搖晃著頭,呆呆的接下坦尼斯遞給他的韁繩,愣愣的不知該作什麼。不耐煩的馬兒頂了他一下,差點把他撞翻。

  半精靈看著小童急忙的跑開,轉過身去幫助同伴下馬。

  「你一定是鐵打的,」她看著扶她下來的坦尼斯說。「你今天晚上真的還要趕路嗎?」

  「說實話,我全身的骨頭都快散了。」坦尼斯開了口,卻覺得有些不大自在。他在這個女子身邊總是感覺到一股壓力。

  坦尼斯可以藉著旅店中透出的光亮看清她的臉。他可以看見痛苦和疲勞。她的眼睛浮腫、兩頰凹陷。當她踏上地面的時候,腳步一陣踉蹌,坦尼斯很快的伸出手讓她扶著。這個好意她接受了,不過只有短暫的片刻。她慢慢的直起身來,輕柔但堅定的推開坦尼斯,靠著自己的力量站好,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坦尼斯全身酸痛,他可以想像對於這個養尊處優的女子來說,這有多麼痛苦;但是對方自若的神情讓他也不禁大為佩服。在這場漫長、恐怖的旅程中,她從來沒有開口抱怨過。她一直緊跟在後,沒有拖慢任何的速度,總是毫不遲疑的服從他的命令。

  那麼,到底為什麼,我對她一點感覺都沒有?她的什麼特質讓我感覺到渾身不自在?坦尼斯看著對方的臉孔,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臉上唯一的暖意是旅店中的光亮。她自己的面孔-即使在筋疲力盡的情況下-依舊是冷漠、無情的,缺少-什麼呢?同情心?她在這次旅程中一直都是這個樣子。喔,她也一直保持著冷淡的禮貌,冷淡的優雅、冷淡的保持距離。她也許會毫不動容,冷淡的埋葬我,坦尼斯默默的想。接著,彷彿是為了譴責他不敬的想法,對方脖子上戴著的帕拉丁白金龍護身符突然落入他的視線中。他回想起伊力斯坦臨別時私底下對他交代的話。

  「坦尼斯,由你護送她是最適合不過了,」虛弱的聖徒說。「從許多方面來看,她都和你一樣,在許多年前開始了一趟追尋的路程-追尋對自己的認知。你想的沒錯,她自己並不知情。」這回答了坦尼斯疑惑的眼神。「她的眼高於頂,只看著天空。」伊力斯坦露出傷心的微笑。「她還沒學到,這樣子遲早會摔跤的。除非她學到教訓,不然她會跌的很重。」他搖搖頭,喃喃的禱告著。「但是我們必須信任帕拉丁的旨意。」

  坦尼斯一直皺著眉頭,想到這句話之後眉頭不禁更為深鎖。雖然他對於這些真神有很強烈的信仰-大多數都是從羅拉娜的愛和堅信中所得到的-他依然不能夠習慣於將自己的命運交到祂們手上。而對於像伊力斯坦這類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給神去擔心的人,他感到更為不耐煩。改變一下,讓人主宰自己的命運吧,坦尼斯惱怒的想。

  「怎麼了,坦尼斯?」克麗珊娜冷冷的問。

  坦尼斯突然發現從剛剛到現在自己都盯著對方看,尷尬的乾咳了幾聲,清清喉嚨看向遠方。很幸運的,小童現在回來牽牽克麗珊娜的馬,讓坦尼斯不需要回答這個問題。他對著旅店比了個手勢,兩個人一起走過去。

  「事實上,」坦尼斯打破尷尬的沈默,「我很想要留在這裡和我的朋友敘舊。但是我後天就一定得趕到奎靈那斯提,只有日夜不停的趕路才可能趕上。我和我小舅子的關係可沒有好到讓我膽敢不去參加索拉斯特蘭的喪禮。」他自嘲的說,「不管是政治面還是交情面都一樣,如果你明白的話。」

  克麗珊娜回以一個笑容,但是-坦尼斯發現-這並不是體諒的笑容。這不過是自命清高的笑容,彷彿這種家庭關係和政治的討論弄髒了她的耳朵。

  兩人到達了旅店的門口。「而且,」坦尼斯柔聲說,「我好想念羅拉娜。真有趣,不是嗎。當她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們兩個都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情。有時我們幾天都沒說什麼話,只是偶而笑笑,或是一個擁抱,然後我們又回到各自的世界中。但是當我遠離她的時候,好像我一早醒來突然發現自己的右手被砍斷了一樣。也許平常我睡覺的時候不會特別想到自己的手臂,但是當它不見的時候...」

  坦尼斯突然閉上嘴,感覺自己笨拙的有點像情竇初開的少年人。但,同時他也意識到克麗珊娜根本沒有在聽。她潔白、高貴的面孔變得更為冷淡,讓月光也相形失色。坦尼斯搖搖頭,推開了大門。

  我可不會羨慕河風和卡拉蒙,他默默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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