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焰之巨龍中文版摘錄二

 

譯者:朱學恆

 

  許多年以前,卡拉蒙為提卡建造了全索拉斯最棒的房子。這間房子大到可以容納一個大家庭,有十幾年的時間,這裡充滿了馬哲理家三個男孩橫衝直撞的喧鬧聲。稍後,兩名女孩誕生了。帕林常常說,這兩個小女孩是為了逗弄哥哥們而誕生的。
  
  那時,卡拉蒙和提卡已經是最後歸宿旅店完全的主人了。男孩們很快的長大成人,開始了冒險的生涯。屋子距離旅店有些遠,白天或晚上兩頭跑是很累人的。(提卡常常半夜醒來,認為旅店著火了,指派倒楣的卡拉蒙趕去察看。)最後,雖然夫妻倆都很愛這房子,他們還是決定賣掉房子,住回旅店內。舊房子中有個房間是保留給雷斯林的。早年,在雷斯林穿上黑袍,搬到帕蘭薩斯城的大法師之塔後,卡拉蒙自欺欺人的依舊保留了那間房間,希望有天雷斯林會浪子回頭,回到家裡來。
  
  在雷斯林死後,卡拉蒙計畫把那個房間改裝成一般的房間。但是,他投注在房間中的希望和夢想彷彿鬼魂一樣,拒絕搬離那裡。一直到屋子被賣掉那天,雷斯林的房間還是保持原樣。當馬哲理一家人搬到旅店來之後,沒人想過要重建另一個「雷斯林的房間」。直到有一天,卡拉蒙聽見兩個女兒把一間小儲藏室稱為「雷斯林的房間」。
  
  提卡認為這是兩個孩子想要擺脫搬新家的陌生感所做的聯想。卡拉蒙也同意,很快的,倆人也感染上了稱呼這房間為「雷斯林房間」的習慣。一名旅行中的法師聽見這個稱呼,懇求卡拉蒙讓他見識一下這個房間。因為,他猜想,這個威名遠播的法師一定在其中居住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卡拉蒙使出渾身解數想要說服這名法師他搞錯了。雷斯林在世的時候那個房間根本還沒蓋好。但是,那名紅袍法師已經打定主意,而且他又是一名常客(他一向給鋼幣,不會厚顏的拿出蜥蜴牙齒來交換),卡拉蒙最後只好同意讓他進去瞧瞧。法師覺得這房間很可愛,只不過掃把和木箱似乎太多了些。他問卡拉蒙可否留下一個魔法戒指,當做「對大師致意」。卡拉蒙實在找不出理由拒絕他。法師將戒指放在一個空的酒桶上,隨即離開了。
  
  卡拉蒙不敢亂動這戒指(他過去的經驗讓他瞭解,這搞不好會讓他變成一隻蜥蜴),只得讓它留在原處。一個月之後,兩名白袍法師前來,特別指明要造訪這個「聖殿」。很明顯的,第一名法師在離開旅店之後,遇上了一連串讓人難以相信的好運。紅袍法師意識到這不尋常的巧合,於是將之歸於雷斯林的善意。法師的故事傳了開來,這兩名法師也前來「向大師致意」。
  
  這次,那個酒桶收到了一個卷軸和一瓶藥劑。法師們留了兩個晚上,和卡拉蒙閒聊雷斯林。當然,卡拉蒙永遠都歡迎有人和他一起回憶雷斯林的過去。一個月之後,一名黑袍法師來了。除了詢問「那房間」的位置之外,她沒有和任何人談話,也沒有住店。但是,她還是點了店裡最貴的酒,並且用鋼幣付帳。很快的,全安塞隆的法師們都蜂擁前來拜訪這旅店。有些人留下魔法物品當做禮物,其它人則是留下藥材接受「祝福」,稍後再將它們取回。這些法師們言之鑿鑿的聲稱藥材的魔力都大幅提升了。
  
  提卡壓根不相信那房間有什麼特殊的力量。她把這一切都歸咎於法師的瘋狂思考方式。卡拉蒙也同意提卡的說法。直到有一天,他正好在整理歐提克留下來的一些舊文件。有一份古老的設計圖記載了長槍戰爭之前旅店的方位和擺設。卡拉蒙看著這些資料,沈浸在過往的甜美回憶中。突然間(他有些驚訝的)發現,「雷斯林的房間」竟然就正好座落在舊壁爐旁邊,也就是他弟弟平常最喜歡打發時間的位置。
  
  在這意外的發現之後(根據提卡的說法,連她也覺得「毛骨悚然」),卡拉蒙清空了儲藏室,移走了木箱和掃把(不過,他還是不敢亂動那個酒桶。因為現在上面已經擺滿了許多看起來神秘兮兮的東西)。
  
  他開始小心的記錄這些魔法物品的來去。他從來不願意賣掉這些「向大師致敬」的禮物,但常常將它們送給那些時運不濟的法師、或是準備面對大法師之塔試煉的年輕學徒。他總有個感覺:這些物品一定會受到特別的祝福。因為,雖然雷斯林作了許多錯事,但他總是對於弱者和身陷厄運的人特別同情,願意花時間去幫助他們。
  
  現在,帕林正準備領著父親走進這雷斯林的房間。
  
  隨著時光的流逝,這房間也有了很大的改變。酒桶依舊還在那裡,但旁邊也增加了許多雕工精細的木箱,上面擺置著許多的戒指、胸針、武器和藥材。牆壁上的書架擺滿了許多用白色、紅色、黑色緞帶繫緊的卷軸。另外一面書架放滿了法術書;比較恐怖的魔法物品則被藏放在一個陰暗的角落。一扇小窗戶讓陽光照進房間;當然,還有對法師來說更為重要的三個月亮的光芒。一瓶剛摘下來的鮮花放在窗旁的矮几上。特別為了方便那些前來祈禱和冥思的法師,房內還設置了一張舒服的椅子。當然,這裡也是嚴禁坎德人進入的。
  
  卡拉蒙跟著走了進來,其實不太確定自己身在何處,下意識的在唯一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即使帕林身上帶傷,加上遠行的疲倦,也依舊比父親現在的狀況要強些。對帕林來說,這場恐怖悲劇的影響正開始緩緩消退。也許是因為這房間從以前開始就讓他沈迷的靜謐氣氛。或者這是他腦中的那個聲音,那個他這輩子從來沒聽過,卻熟悉的不得了的聲音再作祟。雷斯林在某處,以某種形式活了下來。
  
  「即使我必須親自進入無底深淵,我也必須要找到他。」
  
  「什麼?」卡拉蒙猛地將頭抬起,雙眉緊鎖地質問兒子。「你剛剛說什麼?」
  
  帕林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將心中的想法大聲的說了出來。他不準備這麼突如其來的討論這個話題;但是,反正都已經說出來了,帕林決定繼續討論下去。「爸爸,我一定要告訴你。我已經想好了一個計畫,而且準備去執行。我‧‧‧不認為你會同意。」帕林吞了口口水,穩住心情繼續說下去。「但是,為了預防萬一,我必須要讓你知道我在作些什麼。我不準備去威萊斯之塔—」
  
  「這才是我的好孩子!」卡拉蒙鬆了一口氣。「我們會想出辦法的。即使我必須和塔克西絲面對面,我也一定要保住你的性命。我不會讓這些邪惡騎士再抓走你—」
  
  「爸爸,等等你!」帕林猛然說。「我不準備去威萊斯之塔是因為我要去帕蘭薩斯城的大法師之塔。我準備進入無底深淵。我準備要去找叔叔—」
  
  卡拉蒙張大了嘴,難以置信的看著兒子。「可是,兒子,雷斯林不在無底深淵裡。帕拉丁接受了他的犧牲。你叔叔已經獲得了永恆的安息。」
  
  「爸爸,這點你沒辦法確定。你上次看到他的時候,他人在無底深淵內。」
  
  「可是,帕林,我看見他了!我看見他熟睡的樣子,就像我們小時候一樣。」
  
  「爸爸,你自己也說這是一場夢。你知道吟遊詩人怎麼唱的嗎?雷斯林被永恆監禁在無底深淵中,塔克西絲每天折磨他。他每天都會痛苦萬分的死去,第二天又復活—」
  
  卡拉蒙不再驚慌失措。大漢通常必須要花一段時間仔細思考問題,但這一切都只有一個答案。他站起身。
  
  「我知道吟遊詩人的說法,」他面色凝重的說。「我還知道他們讓史東‧布萊特布雷德去了紅月!這一切都是胡說八道!雷斯林已經死了!他已經安息了那麼多年!我不准你去。你給我待在這裡,我們可以和艾瑞阿肯大君溝通。坦尼斯會幫助我們‧‧‧」
  
  帕林手中的瑪濟斯法杖開始發熱,變得觸手生溫。一股暖流像是美酒一樣流經他的身體,給予他勇氣。
  
  「爸爸,是你想要說服自己雷斯林已經死了。如果不是這樣,就變成是你拋棄了他。」
  
  關鍵的一擊發了出去。
  
  傷口讓人難以想像的慘烈。
  
  卡拉蒙臉色變得死白,彷彿準備將自己和兩個兒子們一起下葬。他的呼吸變得又淺又急。他張開嘴彷彿想要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口。他的身體顫抖著。帕林咬住嘴唇,緊握著法杖支持自己。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和所說的話都感到吃驚。他不是有意的。在他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之前,這些話就已經溜出嘴邊。現在,帕林已經無法將這傷害收回,就如同他不能讓哥哥們復生一樣。
  
  「你不是真的這樣想吧,」卡拉蒙用顫抖的聲音低沈的說。
  
  「不,爸爸,我不是有意的。對不起,我知道你願意犧牲一切換回雷斯林的性命。我知道那場夢境讓你安心,所以你全心全意的相信這一切。可是,爸爸,」帕林繼續說,「你可能弄錯了。」
  
  *你可能弄錯了‧‧‧*
  
  這個聲音在他的腦中迴盪,在他的眼前幻化成形,讓他幾乎可以看見這幾個字眼在父親面前跳躍著。
  
  卡拉蒙緩緩的搖頭,似乎正在思索著可能的答案。
  
  他準備說服我不能這樣做。帕林意識到:我不能讓他這樣做。之前,在大法師之塔裡,我還記得那是什麼感覺。而且,那還只是個幻象,只是對我的試煉。但是,那恐懼、那壓迫感都是真的。
  
  「爸爸,我已經都想清楚了。史鋼‧布萊特布雷德發過誓要緊跟著我。他會帶我去大法師之塔。一旦到了那裡,我會和達拉馬詳談,說服他讓我試著通過守衛的邪鬼。如果他不同意— 」帕林堅決的繼續說。「我就自己來。邪鬼之前曾經讓我通過一次—」
  
  「那是幻象!」卡拉蒙生氣了。「那全都是法師搞出來的鬼!你也知道的!他們都告訴你了。」
  
  「這也是他們製造出來的嗎,爸爸?」帕林將瑪濟斯法杖拿到身前。「這也是幻象嗎?難道這不是我叔叔的法杖嗎?」
  
  卡拉蒙不安的看著法杖,沒有回答。
  
  「這柄法杖和時空通道一起被封印在叔叔的研究室內。連達拉馬自己都無法進入那地方。但是,瑪濟斯法杖不知如何還是落到了我手上。爸爸,我要進那個房間。我要找到叔叔。他要把所知的一切都交給我。再也不會有人因為我的無能而死!」
  
  「你準備自己打開時空通道?幫助你的真神牧師在哪裡?你難道忘記了嗎?時空通道只能夠由強大的法師和信仰虔誠的牧師聯手才能打開。你叔叔就是因為這樣才需要克麗珊娜‧‧‧」
  
  「我不準備打開時空通道,爸爸,」帕林低聲說。「這次它不會從凡間被打開。」
  
  「你想靠雷斯林!」卡拉蒙大喊。「你預料雷斯林會替你打開門!這太瘋狂了!」他猛力搖著頭。「黑騎士們設定了一個不可能實現的目標。你根本不欠他們什麼!別擔心,」他神情凝重的說,「我和坦尼斯會應付門外的騎士史鋼。」
  
  「我許下了諾言,爸爸,我答應他我不會逃走。」帕林毫不遲疑的回答。「你總是教我一諾千金,難道這次你要我背棄諾言?」
  
  卡拉蒙定定的看著兒子,睫毛上掛著淚水。「帕林,你覺得你很聰明嗎?你用我以前說過的話把我逼的無路可退。你叔叔以前就是這樣的。他一直都很擅長這樣做。他最擅長的就是不管自己會傷害到什麼人,只管我行我素的去作。去吧。照你想的去作。我不能阻止他,我也沒辦法阻止你。」
  
  卡拉蒙一說完,立刻頭也不回的走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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