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William T.P. Sun(claw)

托爾金創造了多少語言?

要回答這個問題,實在是比不知情的發問者想像中難得多了。這完全是定義的問題。在最嚴格的定義下,托爾金連一種語言都沒有創造出來。在最寬鬆的定義下,托爾金創造了幾乎無數的語言。

首先我們做一個假設:如果你設計了一些文字與語法,且並不是單單使用一些古怪圖象來模仿真正的語言,那這些成果可以被稱作一個語言。但如果你堅持說一套文字與語法必需經過數個世代的使用,且是自然衍生與演化而出才能稱為實際的語言;那麼托爾金便沒有創造任何語言。畢竟托爾金的語言結構並沒有成為任何人的母語。

對於「多少語言」這個問題,如果你所謂的語言是指「完整」到你可以將任何文字翻譯成該語言的地步的話,答案大概是零。托爾金並沒有發展出足以用來討論腦科手術或量子物理學的精靈文術語詞彙。誠然,即使是最高度發展的精靈文,其已發表的辭彙仍然是相當基本,甚至還不到基本的地步。也許未出版的資料可以彌補這些遺漏(如果這些資料存在的話),但是我們也不應該認為托爾金語言的詞彙可以作到「完整」的地步。〈另一方面,托爾金留給我們許多資料,如果用點巧思就可以用托爾金的字根與衍生字發展出更多辭彙。有些人有意願這樣做,而且的確也有些初步計畫在進行中。但其他人則對這種「組裝式字彙」非常不感興趣,並且認為托爾金語言學者只因該專注於托爾金的資料上;持這種想法的人對於「使用」托爾金語言並不是很感興趣。〉

在計算托爾金的語言有多少時,有個使事情更複雜的因素,那就是他常常修改他的語言。例如,在Etymologies中(一份非常重要的《魔戒》前的原始文件),有許多例子顯示在三○年代,托爾金使用-n做為昆雅語(Quenya)的屬格語尾。然而在撰寫《魔戒》時,他作了修改,決定昆雅語的屬格語尾該用-o代替。這是否代表Etymologiesy裡的昆雅語和魔戒裡的昆雅語並不是相同的語言?它們是否應當被算為兩種語言?如果每次托爾金做了大幅或小規模的更動時就產生一種新語言,那麼他可以說是數百甚至上千種語言的創造者。

托爾金無盡的修改在另一個方面將「多少語言」的問題複雜化了。他精靈語最早的原始形式實際上隨著數十年的修改而消失了。舉例而言,塞爾特式發音的辛達語(Sindarin)其最早的概念的前身是侏儒語(Gnomish)──一個具有上千字,在1915年編出字典的高度發展語言。然而經過許多修改後,說辛達語的人絕對無法聽懂說侏儒語的人在說什麼。這兩種語言之間鮮少有共通辭彙,其重要的文法特徵(如複數)也非常不同。然而,「侏儒語就是辛達語」(如托爾金之子克里斯多福所言),依托爾金的筆記,侏儒語就是最後發展成《魔戒》中的辛達語。那麼我們要將侏儒語與辛達語算為一種還是兩種語言?這裡有三種角度來看這個問題,每一種都合理且站得住腳:

1) 我們只考慮在托爾金「最終」的神話體系中的語言,也就是中土大陸人所知道的語言;如果這樣,我們可以將辛達語林視為一種語言並完全忽略侏儒語。後者,若視為一種實際的文字與語法系統,則從未出現在佛洛多•貝金斯的世界裡。

2) 我們所在意的是托爾金實際上所創造的語言,不管小說內容如何(也不管托爾金是否「拋棄」了某些東西;他的刪改只代表有更多主題可以研究)。如果這樣,由於侏儒語與辛達語有如此差異,很明顯的他們是兩種不同的語言。

3) 我們所在意的仍是托爾金實際上創造的語言,也不考慮小說內容,但是我們的研究包括各語言的實際發展史,這樣侏儒語的資料順理成章地被包括在辛達語的研究中:我們不滿足於研究《魔戒》的辛達語,我們想要知道這個語言的真實歷史──托爾金在數十年中是如何發展它的。邏輯上,我們將侏儒語、辛達語以及其所有中間過程(如Etymologies裡的諾多林語(Noldorin)皆視為同一種語言。

除了「外在」地在托爾金筆記裡的實際演化之外,這些語言還有虛構的、「內部」的演化歷史需要考量。托爾金語言建構中一個非常重要的特徵,就是規劃了語言在極長時間內的演變;宏觀的語言旁支演變對他而言可能比展現這些語言「典型」形式的細節更重要。在其他文章中我們將以「發展史」的段落名來討論內在史,而以「創作史」的段落名來討論「外在史」。在托爾金筆記裡,「昆汀語(Quendian)」是所有精靈文的原始語言。隨著想像中的時間線下來,我們發現了一些隱約存在的語體,像是「爾達通用語(Common Eldarin)」、「未紀錄的昆雅語」、「史前辛達語」等。解釋關於某些昆雅語或辛達語話時,托爾金常常引用這些假想原始語言中的形式。例如,他追溯昆雅語中的「alda」,與辛達語中的「galadh」時,其義同為「樹」之意,並可追溯到共通的起源「*galadâ」(註,星號代表這個詞是經過「重新建構過的」或「未經證實的」)。在計算托爾金所創造的語言時,我們除了計算出現的語言外,是否還要假定為其語源基礎,亦即被「重新建構過」的原始語言?托爾金引用的大量「原始」文字,使得史前精靈文具有比史後文字更多的實際語例。像是含混不清的諾多林語或木精靈語。

當然,原始精靈文也與史後精靈文一樣,無法免於托爾金的刪改。托爾金早年(1915-17)製作的詞彙集預設了一些與之後想法大相逕庭的原始精靈文。我們要將之視為不同的語言嗎?又該如何計算呢?

還有某些語言與中土世界神話並沒有直接的關係,其誕生於托爾金最早的作品之前。在他年輕的時候,托爾金和朋友們玩過一些無意義的語言,像是「Animalic」與「Nevbosh」。之後托爾金則自創了「Naffarin」這種私人語言,還嘗試用外推法新增哥德字以補充不敷使用的日耳曼詞彙。當在計算語言數時,我們應該將Nevbosh、Naffarin與新哥德字都加入嗎?

如果我們將範圍縮小到托爾金的阿爾達(Arda)神話體系裡的語言,並且不考慮「概念性的前身」與假定為被「重新建構」的原始語言形式,對於「托爾金創造了多少種語言?」這個問題的答案,會是以下這樣:

他所創的其中兩種語言──昆雅語與辛達語(後者可與諾多林語合併)有著相當高程度的發展,具有上千字與完整文法(雖然文法著作只有發表了一部分)。這兩種是托爾金語言中唯二可以「使用」的語言(如果你刻意忽略我們對該語言的知識中的遺漏),且可以用來寫出相當長的文章。托爾金自己就留給我們相當份量的昆雅語與辛達語文字,大部分是詩句(不過辛達語作品遠比昆雅語作品少)。

其他三四種精靈文,帖勒瑞林語(Telerin)、多瑞亞林語(Doriathrin)、愛克林語(Ilkorin)與南多林語(Nandorin),主要只具有單字詞彙,數量約為三十到數百個(只有帖勒瑞林語有幾句簡短語句)。如果我們要處理的是托爾金神話體系的「典型」形式,有些人會排除多瑞亞林語與愛克林語:這些原本是預想為第一紀時的西部中土語言,但後來托爾金似乎預定那裡講的是辛達語,多瑞亞林文單純是一種古辛達語文,而不是另外的語言。人類語言阿登奈克語(Adûnaic),或稱努曼諾爾語(Númenorean)人,則只具有了一個關於結構與發展的未完成「報告」,僅存在少量例句以及少於兩百字的辭彙。凱薩德語(Khuzdul),也就是矮人的語言,之中已知的辭彙也是相當少,但托爾金曾提過,他有規劃出相當細緻的結構。一些非常潦草的筆記則計畫出相當粗淺的西方語(Westron),也就是假定中,中土世界的「真正的」通用語(在書中用英文來代表),它們被保留在馬奎特(Marquette)大學的托爾金收藏中。在Tyalië Tyelelliéva第十七期中,曾有人試圖解析這些資料。我們知道西方語字彙少於二百字,所以沒有辦法使用這個語言。據說有另一種人類語言,稱為Taliska的文法存在,但從未出版(《珠寶之戰》:238、270、309頁中曾提到早期人類語;這些是否與托爾金對Taliskat的創作是否有關,則尚待調查)。加上昆雅語與辛達語,有約十種語言具有最小限度的內容與結構。

有些語言則完全僅有片段:黑暗語(Black Speech)、魔多的語言都僅存在於魔戒刻文上、半獸人的咒罵詞(對此托爾金有一些矛盾的翻譯)和非常少量的單字。主神語(Valarin),神的語言,也是我們僅能驚鴻一撇的語言:托爾金提到約三十個單字,但並沒有任何句子或詞句將這些字連起來。

最後還有一些幾乎或完全是虛構的語言,即使是在最寬鬆的定義下也很難說托爾金有「建立」這些語言。羅希林人(Rohirrim,即洛汗人)的語言在故事中是以古英文的方式來呈現(就像西方語是以現代英文來呈現般);在不同來源中有極少數的「真正的」羅希林文字曾經受到引用,但在已出版的辭彙中不超過十個字。「登蘭德語(Dunlendish)」只有一個單字,「forgoil(稻草頭,strawheads),我們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將「forgoil」切割為「稻草」和「頭」。據說獸人自己也有許多蠻語,但是除了些許獸人的名子暗示了這些語言的大致風格外,其他什麼都沒有(某些黑暗語辭彙則被廣泛使用,像是「ghash(火)」。中土東部的雅維瑞精靈(Avarin)也有許多不同的語言,但據我們所知,托爾金只寫出六個與昆雅語中「Quendi(精靈)」同源的雅維瑞字(也就是有六種不同語言,這些不知名的語言因此只有一個字!)沃斯人( Worses)又稱野人,據說稱他們自己為Drûg,稱獸人為gorgûn,我們對他們語言的瞭解僅只於此。更難以查證的則是哈拉德(Harad),甘道夫曾說過他在「南方」的名子是Incánus;根據另一個來源,這是哈拉德語,意為「北方間諜」。千萬別忘了還有樹人語(Entish),托爾金提供了一些對這蜿蜒冗長的結構的觀察,卻只提供一個片語,且沒有任何翻譯(而且這個片語的拼寫並不精確,因為作者說樹人語很難被寫下來。)

總結:如果我們考慮與阿爾達神話體系其經典相關的史後版本的語言,托爾金創造了兩個勉強可「用」(如果你刻意避開闕漏的話,可以寫出相當長的文章)的語言,還有八到十個具有最小限度的實際內容,只是無法實際使用的語言,並提供了四種語言的斷簡殘篇,同時提及各種其他語言,不論是僅提到名字或少數字彙。

對於托爾金創造了多少語言的最短答案則必須如此說:「在極度殘缺或純粹虛構的語言之外,他提供了約十到十二種語言的大量資料,但是僅有兩種為高度發展並有真正實質辭彙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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