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評價十字軍東征?

  歷來,世人都認為十字軍東征是有利于基督教徒的事件。現在,東方和西方的歷史學家的看法持平的多,但有些東方人則從未改變想法。

一、與東方大決裂

  1086年,大群農民踏上征途,逼迫日耳曼或中歐的猶太人修會背教或死亡。十字軍東征之初,各式各樣的殺戮、搶劫、虐待,都是中世紀歐洲史上令人發指的“暴行”(Pogrom),此字在希伯萊語中叫“4856的格澤羅”(Gzerot de 4856)。當然,一旦人群離去,情況又恢復正常,畢竟教會和高級教士從未鼓勵過這種行為。但是,由此而產生的仇恨與恐懼,深刻影響著基督教徒和猶太教徒之間的關系。

  即使是聖地,也難逃征伐殺戮等惡行摧殘。耶路撒冷被攻克時,聯合守城的猶太教徒和伊斯蘭教徒幾乎全遭屠殺。不過,頭幾年的征伐狂熱消失之後,盲目的屠殺和破壞停止了。而在歐洲,每當鼓動十字軍東征,尤其是第二次東征時,都要煽起仇恨猶太人的情緒。十字軍在聖地建起的拉丁王國,逐漸形成殖民社會,更加尊重當地的異教徒。像維持法蘭克人的統治,也需要當地人的參與。1110年後,猶太人總算生活太平了,他們定居在阿什克倫、蒂爾、阿克和加利利地區,不準在耶路撒冷逗留,只有等將來薩拉丁允許他們回來。

  法蘭克人和東方的基督教徒︰

  教皇總想保衛東方的基督教徒,可是十字軍東征反而加速了他們的毀滅。1204年,軍士坦丁堡陷落,從拜佔庭帝國內部的形式來看也許無法避免;不過,第四次十字軍東征和隨後進攻拜佔庭,是致命的一擊。

  原來只是一般民眾抒發成見和不滿,如今變成人人心中不可平息的仇恨。在宗教方面,由于1204年及後來發生的事,教會分裂才變得重要而有意義。高級神職人員以權威自居,彼此爭論不休,教會的分裂變成了民族的分裂。反拉丁民族的情結,就成了拜佔庭愛國主義的基石。

二、埋下仇恨的種子

  那麼,其他東方基督教徒修會的命運又如何?十字軍與非正統的敘利亞修會(雅各派、聶斯托利派、亞美尼亞人)的關系比較和諧。耶路撒冷國王恢復以前伊斯蘭教國王的習慣,控制這些不同的等級,保留選舉主教的權利,但給予他們充分的信仰和司法自由,但是免除十一稅(Tithe);十一稅是按照規定交付十分之一的收入。[…]

  然而對伊斯蘭教徒來說,東方的基督教徒都變成可疑分子了。他們是受保護的人——“迪米斯”(Dhimis),須繳規定的人頭稅,權利未變,實際上已受到損害。在近東的許多國家里,特別是在埃及,十字軍東征讓基督教徒和猶太人在國家危難時,成為受迫害的少數。在中世紀初的伊斯蘭世界里,他們所受的欺壓前所未有。[…]

  從體制的角度來看,王權的加強確實與十字軍東征有關;國王召集並指揮了第二、三、七、八次東征的部隊,乘機鞏固了他對大領主的權威,同時也讓小領主知道了他的厲害。法國和英國還利用十字軍東征收叫“間接稅”。12世紀末,這種稅已背離了最初的用意而制度化,成為直接稅的起源;直接稅則奠定了王權的基礎。

  羅馬教廷也以十字軍東政為依據,建立一套神權政治的教義,是後來濫用神權才反而削弱了擴張中的權威。在宗教方面有兩個詞概括了這種影響︰宗教法庭(Inquisition)和赦罪(Indulgence,或譯大赦),宗教法庭一詞產生于阿比爾教派(Albigeois)的“十字軍東征”,並于1231年普及開來。至于赦罪——寬恕罪行,並免除刑罰,首先是由烏爾班二世在克萊蒙宗教會議上許諾的,後來變成了贖買或贈與的物品,13世紀的十字軍東征因而有了根本的財源。後來,赦罪又成了非法交易的根源,日爾曼宗教改革的倡導人馬丁•路德(Martin•Luther),對此非常憤慨。[…]

三、主要的受益者︰

  十字軍東征不僅是八、九次著名遠征,也是每年春夏的定期“通道”,把大量武裝和非武裝的朝聖者帶到巴勒斯坦。這些通道所需的費用和資金的轉移,是銀行業在歐洲普及開來。比薩人、熱那亞人和威尼斯人,實際上是十字軍東征的主要受益者。[…]

  他們大多利用十字軍東征的機會,在拉丁王國里獲得享有特權的地區或商行,為在地中海東岸地區發展貿易創造了有利的條件。 透過這些接觸,新的技術和產品引進西方;也有一些引入東方,但數量少得多。[…]

  在航海技術方面,拉丁人是向拜佔庭學來的。1168年,法國和拜佔庭遠征埃及的亞歷山大港,拉丁人見識到了專門運送軍隊和馬匹的船只︰“掌門官”(Huissier)。

  11世紀末,中國人發明了羅盤。13世紀,歐洲也有了這項新的航海儀器和技術,去不清楚是如何傳過來的。另外,源于印度的“阿拉伯數字”,以及在當時叫“甦夫勒”(Cyfre,阿拉伯語的意思是虛無)的“零”的概念,是由伊斯蘭天文學家暨數學家華拉子密(al Khwarismi,780-850)的文章,譯成拉丁文後傳入西方的。[…]

  西方人在敘利亞也熟悉了某些技術,例如玻璃制造(引入威尼斯)、新的農業(甘蔗、棉花、水果),以及手工業(絲綢、羽紗、大紅衣料、錦緞)的生產技術。十字軍東征建立起密切的聯系,這些奢侈品傳入西方,結果又變成西方的產品引進伊斯蘭教徒和拜佔庭的近東市場,雙方的貿易平衡于是改變。

  作為轉口貿易的金融中心,十字軍東征建立的國家都是最早軋制金幣的國家。這種金幣仿照阿拉伯帝國的金幣“第納兒”(Dinar), 比意大利的金幣要早約一個世紀,象征中世紀擴張臻于頂點,打破了地中海地區西方佔優勢的局面。在物質文明方面,十字軍還吸收了東方的衣著和飲食習慣,對歐洲奢侈品也表現出濃厚的興趣。“小馬們”為這些奢侈品長期遭人指責,他們卻經意大利傳到歐洲北部,顯示哥特時代璀璨興盛的特色。

選自 莫里松《十字軍東征》

四、十字軍的東征造孽︰

  11世紀的騎士和農民認為,十字軍東征是西方在發泄剩余力量,海外的土地、財富和封地才是主要的誘餌。但十字軍東征即使是在徹底失敗前,也沒有滿足西方人對土地的渴望,只好在歐洲發達的農業發展中,尋求海外幻景無法帶給他們的解決之道。[…]

  十字軍東征並未因與伊斯蘭世界接觸,以及西方經濟發展,而給基督教國家帶來蓬勃的商業,既沒有帶來技術和產品,也沒有輸入精神上的武器——希臘、意大利(尤其是西西里島)和西班牙等地的翻譯中心與圖書館,能提供精神武器,金關于這些國家往來比在巴勒斯坦更為密切和有效。設置連搜集奢侈品的嗜好和懶散的習慣都沒有帶來,因為西方的道德家認為,這些興趣和習慣是東方的特性,是毒品,異教徒拿來送給抵抗不了東方魅力和魔女的十字軍。[…]

  十字軍東征把西方的騎士階層變窮了,不但未讓基督教國家團結起來,反而大大刺激了國內剛剛產生的各種對立,[…]十字軍東正在西方和拜佔庭人之間挖掘了一條鴻溝︰拉丁人和希臘人的敵意,隨著一次次十字軍東征而加劇,導致了第四次十字軍東征和1204年君士坦丁堡的陷落。1099年在耶路撒冷,1204年在君士坦丁堡,這一次次遠征並未導正風俗,聖戰的狂熱反而讓十字軍窮凶極惡,一路上暴行虐施、燒殺擄掠,基督教徒、伊斯蘭教徒和拜佔庭的編年史中,都記述了此類暴行。十字軍東征所需的資金,是教會征收重稅,出賣赦罪的動機或借口。歸根結底,無力保衛和守住聖地的軍事修會都撤往西方,以便回去敲詐勒索。以上就是這些遠征造成的負面影響。唯有杏子,才算是基督教徒東征後帶回來的果實。

選自 勒戈夫(Jacques Le Goff)《中世紀的西方文明》

五、大敘利亞計劃︰

  敘利亞總統阿薩德(Asad)在1970年代末發表的演說,內容刻板而晦澀。從他的談話,我們可以看到一個頗有淵源,而且相當嚴密的政治計劃。阿薩德和以色列人都對十字軍東征的歷史了如指掌,但他的論據和以色列人的相反。12世紀,杰奇拉(Jezire)的領主曾吉,在伊德薩首次打敗十字軍,兒子努爾丁對抗法蘭克人,統一了杰奇拉和敘利亞;而努爾丁手下的庫爾德將軍薩拉丁,生于塔克利特(Takrit),在哈廷打勝仗。他們鼓舞了20世紀所有的阿拉伯國家元首,尤其是阿薩德、納賽爾(Gamal Abdel Nasser)和薩達姆(Saddam Husayn)。

  阿薩德認為,要打敗以色列,首先必須在政治上統一大敘利亞(Bilad al Sham),也就是中世紀的敘利亞。這個理想中的國家,與外約旦國埃米爾•阿卜杜拉(Abd Allah)1942年提出的大敘利亞計劃相符,包括伊拉克和地中海之間的全部阿拉伯國家,為了實現統一,阿薩德打算放慢敘以戰爭的攻勢,打算長期斗爭。

布朗基(Thierry Blanquis)

六、東方仍受炮火威脅︰

  對西歐來說,十字軍東征在經濟和軍事方面,都是一次革命。可是在東方,這些基督教徒的聖戰卻導致長期的沒落與蒙昧主義。[…]為了保持固有的文化與宗教特色,東方是否摒棄象征西方的現代主義?還是要冒著喪失固有文化的危險,毅然走上現代化的道路?伊朗、土耳其和整個阿拉伯世界,都無法解決這個兩難的問題。所以直到今天,仍然可見到兩種極端的做法︰不是全盤西化,就是保持極端排外的完整主義。

  阿拉伯世界知道這些野蠻的歐洲人,也擊敗過他們。但此後,歐洲人控制了世界,因此對歐洲人既著迷又恐懼,不可能只把十字軍東征視為插曲,是一去不復返的歷史事件。阿拉伯人(伊斯蘭教徒)對西方的態度,至今仍受歷史事件的影響。這就不能不讓人深感驚異了,須知那些事情在七百年以前就已經結束了。

  公元兩千年已經到來,阿拉伯世界的政治和宗教領袖們,仍常借鑒薩拉丁、耶路撒冷陷落和光復等歷史人物和事件。在民間和官方的說法中,以色列就等于新的十字軍王國。巴勒斯坦解放軍的三個師,一個叫哈廷,一個叫艾因賈魯。納賽爾總統在任時常被比作薩拉丁,因為他和薩拉丁一樣,合並了敘利亞和埃及,甚至連也門都包括在內!至于1956年西方向甦伊士運河遠征,以及1191年的遠征,都被視作是英法聯合發動東征。

  納賽兒可比作薩拉丁,這確實令人不安。听到賈沃齊(Sibt Ibn al Jawzi)告訴大馬士革的老百姓,薩拉丁的兒子、開羅的主子卡米爾(al Kamel)承認敵人對聖城的主權,這種“背叛行為”,不由得令人想起埃及的薩達特總統(Sadate)。大馬士革和耶路撒冷為了控制戈蘭高地(Golan)和貝卡谷地(Bekaa)而斗爭,該如何分的清今夕何夕,是過去還是現在?

  在經常遭到侵略的伊斯蘭世界里,不可避免的會產生一種手迫害的感覺。這種感覺在某些狂熱分子身上成了危險的邪念︰1981年5月13日,土耳其人阿格卡(Mehemet Ali Agca)可不是向教皇保羅二世(Jean Paul II)開槍馬?他在事先寫好的一封信里解釋︰“我決定殺死十字軍的最高指揮官,保羅二世。”除了這種個人的反對行為外,阿拉伯世界也總是把西方看成天敵。是要是反對西方,無論是政治、軍事和石油方面的敵對行動,都是合法的報復。所以,這兩個世界產生于十字軍東征的裂痕,今天阿拉伯人仍認為是侵犯。

選自 馬魯夫(Amin Maalouf)《阿拉伯人眼中的十字軍東征》